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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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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章

顧蘭枝回到屋裏,把玩著手中的瓷瓶,再次展顏笑開。

半夏不明白,“姑娘,您為何如此大費周章?直接告訴世子,您就是當初燕山上救過他的人,還怕往後這府裏無人替您撐腰嗎?”

顧蘭枝撫著鬢發,笑容略含苦澀,

“三年過去了,他心裏是否還有我,我並不清楚,冒然相告,恐怕他很難接受我如今的身份。”

她只能用盡手段,投其所好,以求在他心裏留下一點痕跡。

“方才你也看到了,他雖對我有欣賞之意,卻始終保持距離,多半心有芥蒂,我還得再試探試探。”

試探付宴清對她還有多少情義。

若草率相認,萬一付宴清接受不了她流落青樓的事實,反棄了她,迎接她的是滿盤皆輸。

顧蘭枝不敢賭。

還是再緩緩。

半夏憂心忡忡,“只怕等不到那時候,沈老夫人就將沈大姑娘許給世子為妻了。”

顧蘭枝原本的勢在必得略有動搖。

“算了,想這麽多也沒用,走一步看一步。”

今夜註定是個無眠夜,不僅顧蘭枝輾轉反側,皇城內同樣有人夜不能寐。

高內侍回宮覆命,小皇帝趙秀正端坐在禦案前沈思。

“你說……她是不是猜到了?”

趙秀如今只有十二歲,身材卻較同齡人高大些許,稚氣的面龐帶著與年齡不符的穩重。

高內侍回憶起沈染衣當時的神情,小心翼翼答道,

“眾所周知,明玉殿下與沈姑娘不算十分親近,這刻意送禮,又由老奴出面……以沈姑娘的聰慧,想必是猜到了。”

趙秀一臉懊惱,“這樣吧,你派人去與明玉通口氣,再將這禮送到各個伴讀府上,如此一來,她應當不會懷疑朕了。”

之前他也賞賜過沈染衣不少東西,但最後這些東西總會變著法兒的回到他或明玉手上。

高內侍哈腰應是,退了出去。

不一會兒,魏琰闊步而來。

“舅舅,”趙秀回過神,忙起身相迎,“這麽晚了,舅舅有何要事?”

魏琰並未因趙秀客氣而倨傲,反倒恭恭敬敬地抱拳行了一禮,“臣有一不情之請,還望陛下應允。”

*

顧蘭枝到了後半夜才入睡,睡下不足兩個時辰便又起來,正要差半夏去集市采買一匹上好的繡布,一面生的小廝匆匆而來,獻上一匹軟緞。

料到付晏清大清早派人來是為避嫌,顧蘭枝也沒說什麽,拿過軟緞細細丈量。

又過了會兒,春雨秋霞來了,身後跟著幾個粗使嬤嬤,合力擡著一張紫漆描金山水紋海棠式書案進來。

緊跟著,還有兩張蒲團並一套文房四寶。

春雨笑道,“昨兒個準備得倉促,許多物件尚未備齊,多虧今早世子爺提醒,老夫人才想起這茬,從世子爺屋裏頭勻了一套書案出來,您且將就著用,怠慢之處,蘭姑娘莫怪。”

昨夜中秋家宴鬧得不愉快,老夫人心裏有愧,今早付晏清點了兩句,她便就坡下驢,將東西送來做人情。

老夫人是何心思,顧蘭枝已然不在意。

她在意的是這心思,有付晏清那一份。

顧蘭枝面上客氣,心裏已開了花,“多謝老夫人與世子爺掛念。”

說罷,將準備拿去采買繡布的銀錢分了下去,雖不多,每人還能得兩顆銀稞子。

春雨秋霞幾人接過道了謝,福身退了出去。

她們一走,顧蘭枝唇邊笑意愈深,趕忙催促半夏將繡布拿來,平攤在書案上,提筆幾次欲下,又怕損了這上好的軟緞,遂又取了幾張紙繼續練字。

練到興起,聽到外頭春雨秋霞的聲音,“姑娘,您來了。”

口中的姑娘自是沈染衣了。

顧蘭枝飛快將紙張藏到蒲團下,剛藏好,沈染衣款款而來。

環顧一圈屋內的陳設,沈染衣便註意到了面前這套書案,以及妝奩前來不及收好的瓷瓶。

那瓷瓶她也有一只,是昨夜付晏清送來的。

淺碧張了張嘴,“這不是……”

被沈染衣一個眼神制止。

顧蘭枝起身迎了上去,“沈姑娘。”

“不必客氣,我只是過來看看。”談笑間,沈染衣將原本要拿出來的藥膏塞回袖袋裏,“昨兒個夜裏睡得可好?習慣嗎?”

顧蘭枝心頭五味雜陳,雖明白沈染衣對她並無惡意,可中間到底夾著一個付晏清,多少不自在。

“很好,承蒙老夫人與沈姑娘關照。”

顧蘭枝仔細端詳沈染衣的面色,反問道,“倒是沈姑娘,是一夜未眠嗎?”

“這都被你瞧出來了。”

沈染衣撫著眼下的青黑,嘆了口氣,“昨兒雨下了整夜,吵得人心煩,難以入睡。”

顧蘭枝的父親曾是太醫院院使,顧蘭枝跟著學過醫術,醫者講究望聞問切,只需一眼她便看出沈染衣是心結導致的虛煩不眠,需得養血安神。

“沈姑娘不曾尋府醫瞧過嗎?”

沈染衣搖搖頭,“這麽多年習慣了,倒也無甚大礙,便未曾尋醫。”

顧蘭枝低眉思忖片刻,“我知道一劑補養安神的方子,沈姑娘不妨一試,興許有效。”

算是答謝沈染衣幾回相護。

顧蘭枝回到書案前,提筆寫了幾味藥,“這是酸棗仁湯,取炒制過的酸棗仁、並甘草、知母、茯苓、川穹這幾味藥一起煎煮飲水,註意避開每月那幾日,別無禁忌。”

沈染衣將信將疑接了過來,與淺碧對視,彼此眼裏都是難以置信的神色。

“蘭枝妹妹還學過醫?”

顧蘭枝莞爾,“談不上學過,只是早年我也時常犯此病癥,聽藥婆們說過這個法子,此法我試過了,調理失眠收效甚好,你若不放心,可請大夫看看。”

如此說,沈染衣便將那方子收起,“有勞蘭枝妹妹了。”

主仆倆出了沁香閣,淺碧忍不住嘟噥,“姑娘,奴婢看那蘭姑娘不是省油的燈,瞧瞧她屋裏頭的東西,書案文墨硯臺,每一樣都是從前世子爺書房裏用的。”

“她才剛到府裏,怎麽就引起世子爺註意了?定然是靠那張狐媚臉,在咱們沒瞧見的時候主動勾搭世子爺……”

淺碧記得清楚,顧蘭枝那日剛下馬車,便將她一個姑娘家都迷得七葷八素的。

更遑論世子爺是血氣方剛的男兒。

沈t染衣蹙眉,神情不悅。

淺碧仍在絮叨著,“姑娘,您可得提防著,保不齊她生了什麽不該有的心思,萬一真搶在您前頭和世子爺好上了……”

“淺碧!”

沈染衣低斥一聲,“不要讓我再聽到第二遍,她是何秉性與我們無關,眼下女官大考在即,我不想節外生枝。”

言下之意,她不想在安國公府勾心鬥角下去。

“她贈我方子乃示好之意,只要我不去害她,她便不會招惹我,相安無事,不好嗎?”沈染衣語氣雖輕,眼神卻淩厲萬分。

淺碧鮮少遭她訓斥,委屈巴巴地低頭認錯,“是奴婢失言。”

話音剛落,游廊拐角處響起了薛錦華戲謔的聲音,“這不是沈姐姐嗎?怎麽朝自己的女使發脾氣了?”

“沒有,”淺碧矢口否認,“我家姑娘只是交代一些要事。”

薛錦華慢慢走近,皮笑肉不笑的問,“什麽要緊事?能否說與我聽聽?”

“沒什麽,左不過是些閨閣小事。”沈染衣恢覆了雲淡風輕的模樣,整理下衣襟道,“倒是薛表妹,不是還在禁閉期嗎?”

薛錦華微微一笑,“多虧姨母求情,老夫人便允我今日攜禮向蘭枝賠罪,誤會而已,說開了咱們都是好姐妹,往後一個屋檐下,擡頭不見低頭見的,若心存芥蒂便不好了。”

沈染衣不想在這兒和薛錦華浪費時間,“既然你有事要忙,我就先走了。”

“沈姐姐慢走。”

待沈染衣的身影消失在廊下,薛錦華臉上的笑沈了下去,她站在角落,可是將她們的對話聽了個清楚。

顧蘭枝私底下果真勾搭上了付晏清。

西側院沒有旁人,薛錦華領著女使氣勢洶洶闖入沁香閣。

顧蘭枝還在描字,猝不及防之下,只能隨便拿兩本書蓋住。

半夏也起身擋在書案前,“你、你有事嗎?”

薛錦華眸光一轉。

她剛看到春雨秋霞在院裏頭,若現在鬧起來,回頭少不得又得挨老夫人訓斥,便擠出假惺惺的笑臉來,“不必緊張,我是來賠罪的。”

手一招,後頭的女使捧了一套嶄新的衣裙。

顧蘭枝掃了眼,大紫大綠的配色,老氣不說,樣式也早過時了。

“客氣了。”顧蘭枝語氣不鹹不淡,不太想和薛錦華打交道。

偏薛錦華硬要湊上來,“這書案好精致,老夫人果真疼你。”她沒資格進付晏清的書房,並不認得這是屬於付晏清的東西。

可誰讓她聽墻角,什麽都聽到了。

“這書案想必蘭枝你是用不上的,不如與我交換吧?我屋裏有張金絲楠木平頭案,與你交換,你也不虧。”

顧蘭枝冷笑,“抱歉,這些東西雖在我屋裏,卻不是我能做主的。”

薛錦華自討沒趣,撇撇嘴,手又開始摸邊上的硯臺,“這是四大名硯之一的澄泥硯啊……”

果然,主人家屋裏頭的東西,隨便拿一樣出來都是極好的。

可惜了,這樣好的東西落在顧蘭枝手裏。

這要說顧蘭枝與付晏清沒有瓜葛,薛錦華打死都不信。

“蘭枝,你……當真識字?”薛錦華試探著問。

半夏厭她很久了,不耐煩道,“薛姑娘說笑了,我家姑娘琴棋書畫樣樣精通,便是上京的名門貴女,能勝過我家姑娘的也屈指可數。”

這不是半夏大放厥詞,曾有來自上京的恩客慕名到煙水閣,與顧蘭枝詩詞相會,當時那人便是如此稱讚顧蘭枝的。

而顧蘭枝就是靠著出眾的才藝與美貌,方能在美人如雲的江南站穩腳跟,穩坐花魁之位多年。

但薛錦華顯然不信,顧蘭枝一個青樓妓子,哪裏來的自信?

嘴上驚訝道,“是嗎?那我可得多向蘭枝學習了。”

薛錦華到底是大夫人薛氏的人,是付晏清的表妹,顧蘭枝沒法趕人,只能硬著頭皮周旋。

這一周旋,便到了日薄西山。

薛錦華原打算一直耗著,反正她有大把時間,她就盯緊了,不讓顧蘭枝有機會與付晏清私相授受。

然而哪一樣都比不上顧蘭枝,顧蘭枝也無心耗下去,無論比詩詞還是對弈,都殺得對方片甲不留。

薛錦華面上掛不住,長袖一揮攪渾了棋局,“不行,重來。”

半夏翻了個白眼,“薛姑娘,這都十幾局了,回回輸,回回耍賴。”

薛錦華的女使欖菊怒道,“你好大膽子,竟敢羞辱我家姑娘!”

“誰羞辱了?你可別血口噴人,我說的都是事實!”

“你……”

兩個女使吵得面紅耳赤,春雨踩著小碎步走到近前,打斷了爭執,

“薛姑娘,大夫人找您。”

薛錦華看了眼天色,正是月黑風高,男女相會的好時間。

薛氏怎麽偏挑了這時候找她。

“知道了。”薛錦華終究不敢忤逆薛氏,不情不願離開了沁香閣。

春雨跟在後頭,臨走時悄悄掀起眼簾,竟是給顧蘭枝使了個眼色,隨後便關上門走了。

顧蘭枝起初還不明所以,直到有人敲了敲窗欞。

一回頭,付晏清頂著月光,長身玉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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